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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良颜】坐忘归心(4-6)原著历史向

坐忘归心(1-3)



四、劝谏

 

别后第三年,张良尽心辅佐韩王成收复韩国失地,游兵于颍川。然韩军与秦军战事反复,辗转数城,所略之地每占辄失,久未打开局面。同年七月,刘邦率兵攻占颍川,复又与韩军合兵,攻轩辕,略定韩地。刘邦再遇张良,颇惜其才,遂邀张良随其挥师南下。未久,兵至南阳,南阳郡守退居宛城,刘邦数次派兵攻城不下,欲弃宛城而西进关中。张良力劝不可轻弃宛城,献策更替军旗、夜围宛城,以攻心之计成功招抚南阳郡守。随后,刘邦赦免城中吏民,深得民心,周围诸城见状,纷起而效之,主动请降。

 

此番兵不血刃取下宛城,又令军望大震,刘邦对张良大加赞誉。很快,军中便无人不晓沛公身侧常立一紫衣公子,此人不但气度翩然,更能出无双智计,但凡断事决策,沛公无不请其在旁参谋。

 

尔后,刘邦率大军西进,攻丹水、西陵、胡阳等地。行至武关东,一面令郦食其、陆贾游说、抚降秦军,一面派遣别将攻取汉中、巴、蜀。随后,刘邦兵抵拱卫咸阳城的最后一道关隘——峣关。但此地易守难攻,更有秦军重兵扼守,刘邦意欲亲率大军强攻峣关,张良力阻后再献妙计,轻降秦军守将,使其献关归顺,再度令刘邦未折一兵一卒取下城池。

 

一时间,张良贤名更盛,其才能不但令军中兵将交口赞誉,美名轶事亦在坊间流传,大军所至之处,几乎无人不知晓沛公身边有位多谋善断的军师。加之张良本就生的俊美,举手投足间更见风流贵气,很快,这位一袭紫衣的翩翩公子便惹得不少民间女子心仪倾慕。每每随刘邦巡城抚民,张良总能收到不少鲜花果品。

 

同年秋,刘邦大破秦军于蓝田,这一役,几乎耗尽秦王朝最后一丝气数。十月,秦王子婴穿麻牵羊,手捧玉玺符节,开城请降。至此,曾经一扫六合、威震海内的大秦帝国终究不复存焉。

 

尔后,刘邦率兵入驻咸阳城,见宫闱华美,更有无数珍宝、香车、美女,便情不自禁地想要留居咸阳宫,安享富贵。入城后,非但没有安抚民众、整顿城防,反倒耽于歌舞声色,日日饮酒作乐。武将樊哙冒死直谏,刘邦却无动于衷。麾下贤达志士见状皆心急如焚,只好去请张良相劝。

 

……

 

此时,咸阳宫大殿门前立着一位紫衣男子,殿内正传出靡靡之乐,但见那人微微皱眉,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悦,随即理了理衣袖,步丹阶而上。

 

殿内舞袖飘拂,曼影迤逦,总共八佾六十四人正随着奏乐纵情歌舞——正是天子才能享受的礼乐。殿中长案上堆得尽是珍馐佳肴、果品点心,还有数不尽的美酒。王座上斜卧着一人,那人慵懒地半眯着眼,神情颇为享受,身边还有好几位侍婢伺候吃喝。

 

“微臣张良拜见大王。”张良俯身拱手,恭恭敬敬地对刘邦行了一个大礼。然而明眼人却早已瞧出,此时张良面上颇有促狭之色,此番举动恐怕不是出自真心,而更像是有意揶揄。

 

“子房你来啦,快过来同我一起享用美食美酒。”刘邦满面春风地对张良道,还兴致颇高地朝他招了招手。

 

刘邦只顾着享乐,并未瞧出张良是有意揶揄。张良见状十分无奈,只好明说,“微臣有要事相禀,恕不能同您一起享乐,望大王见谅。”

 

“哦?子房有何事要讲啊?不急不急,先过来吃些糕点饮些美酒再说也不迟哪。眼下我已经先项羽一步攻下了关中,这一路这么顺利,多亏了子房你呀!快快过来,我的大功臣。”刘邦依旧满面堆笑,热情地朝张良连连招手。

 

“大王。恕微臣不能从命。”张良又揖了一礼,一脸正色地作答。心中却默默怨念,好你个刘季子,真遇到过你这般没眼力见的!我都摆出这么一副严肃正经的臭脸来了,你竟然还作这般颓靡的鬼样子,非要逼我当着旁人驳了你的脸面是么!

 

张良面色发乌,狐狸眼一斜,正准备发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,对刘邦倾倒出滔滔不绝的劝教。好在刘邦终于瞧出了点端倪,连忙朝周围侍婢挥手,将旁人屏退了去。

 

“子房,到底咋了啊?”刘邦抬手抹了抹嘴边的油渣,稍稍直起身子看向张良。

 

“沛公真以为天下局势已然大定了?”张良走近几步,正色道。

 

“诶?早先不是跟楚怀王有约?我和项羽谁先攻入关中,谁便是王。”

 

“不错,但沛公只想着自己终于攻下关中,着实辛苦,理应享乐一番。但沛公可有想过项羽这一路又是如何走来的?”张良扬了扬唇,继续道,“年初,楚怀王任命宋义为上将军,使其与项羽一同出兵救赵。然而宋义行兵拖沓,在军中饮酒作乐,项羽见状便直接将其斩杀,提着他的人头昭告诸将,宋义意图合贼谋反,随后便取而代之做了上将军。此举不但威震楚国,且闻名于诸侯。项羽之后又同秦军连战九次,破走秦国猛将章邯,斩杀蒙恬旧部苏角,还生擒了王翦之孙王离……于辕门召见诸侯将领时,将士们无一不跪着前来归顺。后来连悍将章邯也被他收归到麾下了。”

 

刘邦听张良所言,面色愈发难看起来,握着酒爵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。

 

张良见刘邦这副恐惧的模样,心中暗爽道,总算是把你吓醒了,看你还敢不敢继续贪图享乐!

 

“沛公,眼下你虽与项羽二分天下,且先他一步入驻咸阳,但你别忘了,项羽手里可有四十万大军,你手中又有多少兵力呢?”

 

刘邦心头一凛,他心知肚明,自己手里的兵加起来总共不过十万,实是难以跟项羽抗衡。

 

“沛公,如今统军主事的项梁已死,楚怀王不过是虚顶着名头。沛公觉得,以项羽的性子,以他如今的势力,可还会把当年的约定放在眼里?”

 

“这……确实……”刘邦着实不敢想,要是项羽真要毁约,自己也唯有让出王座,忍气吞声。

 

“沛公可还有心思沉迷于享乐?”张良嘴角一勾,看向刘邦。

 

“子房……”刘邦面上颇有愧色,低声道:“是我一时糊涂。”

 

“沛公这一糊涂,可是叫麾下诸位贤士寒心不已呀。”张良故作语重心长地说道。

 

“子房,你也知道,我出身于市井乡野,起义前我不过是小小一介泗水亭长,没见过什么大世面。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好东西,怎能不起贪念……”刘邦忽而垂下头,声音更低,“不像你,是韩国名门贵胄之后,根本不稀图这些的。”

 

刘邦初次遇见张良时,便深深叹服于他一身的才华抱负。张良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贵气,更是叫他心折不已。那种从容清雅的气质是出身贫寒的刘邦不曾拥有的,他欣赏,更向往。加之张良机灵多变的性格跟自己的脾性相投,故而刘邦虽不喜儒生,却始终对张良青眼有加。

 

张良听得刘邦道出这一席话,心中感慨。他同刘邦在留地偶然相识,却一见如故。那时刘邦不过是一个刚刚起义的草莽义士,张良却被他的远大志向和满腔热血深深打动。或许,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的相似之处,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焰,能够为了反秦烧尽一切的决心。张良乐于跟随刘邦,即便他当时兵败正遭颓势。后来张良虽然偶尔会暗暗嫌弃刘邦的“糙”,但多数时候,他倒觉得这人挺有意思,是个真性情的人……

 

殿中二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一阵,张良忽然开口道:“沛公,我能明白你的想法。但现在你早已不是当年的刘季子——而是已将半个天下揽入怀中的君主。”

 

宁欺白须公,莫欺少年穷。昔日的刘季子,如今已是万人仰视的王。

 

刘邦闻言心头微动,目光灼灼地看向张良。

 

“沛公,前车之鉴,不可复蹈。夏桀、商纣、周幽这些前朝昏君就不作提了。且说秦王赵政,当年一扫六合的强秦作何会在朝夕间倾覆?究其根本,便是并未好好重视经济,且在政事、军事上剑走偏锋,不能使百姓安居乐业。加之嬴政后来大兴土木,苛徭役、厚赋税,一味穷追长生灵药,惹得民怨沸腾……沛公若是明主,理应以民为重。”张良看着刘邦认真道,语气里甚至带着些“怒其不争”的责备意味。

 

“子房。”刘邦自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,便起身来到张良面前,郑重地同他说道,“多谢。还有,别生我的气。”

 

“哎哟,谢什么谢。我要是真生气早就收拾包袱走人了。”张良忽然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,拍了拍刘邦的肩,“阿季赶紧打起精神来整顿军队、安抚民心才是要紧。”

 

刘邦忽听张良唤出自己小名,不禁笑起来,整了整衣裳便随他去了军中。

 

次日,刘邦下令封存秦宫内财物、宫保、府库,开放粮仓、为百姓发放食物补给,又在张良、萧何的建议下和军中将士约法三章,严禁一切杀伐、抢掠、偷盗行为。随后,刘邦亲自巡城安抚百姓,并授谕四方:“严苛秦法尽除,其余一切安诸如故。”待城中诸事安定,刘邦便整顿军队、退驻至灞上。此番仁义之举自是博得四方拥戴,百姓们唯恐刘邦不做秦地之王。

 

刘邦感念张良及时点醒自己,于是照军中行事,赏赐了张良好些衣物用度,又在众将面前盛赞他是上天赐予自己的谋士。张良在军中的名声愈发响了,他本人却仍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,依旧待人亲厚,没半点宠臣的做派。众人皆称赞张子房宠辱不惊,不愧是韩相之后。

 

这日正值中秋,军中为庆贺佳节特地烹牛宰羊,众军将士皆围坐在火堆前,唱着自己家乡的歌谣,氛围热闹非凡。然而此刻,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张良却独立帐前。他真正关心的,是千里之外的一个人。

 

“今年无法去见你了,师兄……良仅以一杯薄酒,祝愿你我早日相聚。”张良对着天心一轮圆月低语,言罢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夜风忽至,吹得他身上有些发冷。

 

千里之外的白云山中,颜路亦对月倾盏。尔后,他垂手抚琴,琴音潺潺,流转入风,弹的正是张良最爱的《文王操》。

 

……

 

“师兄,你的琴弹得这样好,以后可以每日弹给我听吗?”

 

“子房喜欢?”

 

“再喜欢不过了。”

 

“只要子房不觉得厌烦,我便日日弹给你听。”

 

“嗯,师兄真好。”

 

“子房可有爱听的曲子?”

 

“最爱听《文王操》。”

 

“哦?可是因为先尊孔夫子学琴于师襄子的故事?”

 

“是呀,师兄好聪明。夫子随师襄子学习一首琴曲,连续弹奏了十日仍不觉厌烦。师襄子认为他已掌握此曲,可以学习新曲了,夫子却觉得自己仅仅学会了曲谱,还未掌握演奏技巧。数日后,师襄子觉得他琴技娴熟,琴音已十分悦耳,夫子却说,自己还未领会曲中的深意和情感。”

 

“又过了数日,师襄子到夫子家中听琴,已能被夫子精妙的琴音迷住了,夫子却说,自己尚未体会出作曲者是怎样的一个人。很多天之后,夫子请师襄子听琴,并且高兴地告诉他,自己已知晓作曲的是何人,那便是周文王。师襄子闻言大悦,因为夫子猜的丝毫不差……子房喜欢此曲,是因为敬佩夫子的百学不厌吗?”

 

“嘿嘿。其实我是觉着,夫子似乎对师襄子颇有情意呢。不然,为何要纠缠着一首曲子不放,日日请他为自己弹奏呢?”

 

“你呀,连先尊都敢……要是给掌门师兄知道了,定要狠狠责罚你。”

 

“哎呀,师兄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嘛,师兄最好了。”

 

“哎,我拿你没办法……”

 

“嘻。”

 

……

 

最后一声琴音于夜风中散尽,颜路的回忆也随之悄然而止。

 

“子房,你又是为何……想要日日听我抚琴呢。”心中分明早已有了答案,却还是禁不住想要再问一回。

 

年少时的约定,我从未忘记,你呢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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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有话说】

不知道大家心目中的刘邦是怎样的呢…我以前只注意到,他称帝后杀尽开国功臣,最后还立下“白马之盟”。真真应了那句“飞鸟尽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狗烹,社稷成,谋臣死…”相比之下,反而更喜欢楚霸王呢,虽然他对待秦朝旧人也是极其残暴地说…(大概是被仇恨冲昏了头)

不过这次,自己笔下的刘邦似乎萌萌的?能跟项羽二分天下的人,必定有过人的长处吧,刘邦带兵打仗的才能不太明显,那大概…应该是极为知人善任咯?邦叔对良儿真的挺好,历史上好像也是如此呢。

啊啊,又说了一堆blahblah 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有点蠢萌的邦叔,哈哈…

然后安利大家古琴曲《文王操》

挺长的,差不多有十分钟。《文王操》这个曲子高远大气,讲的是周文王的政治理想,也体现了儒家的“仁政”思想呢。感觉很适合志向远大的谋圣张狐狸同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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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智计

 

别后的第四年里,张良经历了许多坎坷。

 

这年初春,项羽大破秦军主力,率诸侯军挺进关中。行至函谷关,遇刘邦部下官兵把守,被阻在关外。此时项羽又得知刘邦早已攻下咸阳城,登时勃然大怒,强行攻破了函谷关,率四十万大军驻扎于新丰鸿门。随后,项羽接到刘邦左司马曹无伤的密信,信中直言刘邦意欲称王关中,任子婴为相,独占咸阳宫的珍宝财物。范增进言,劝项羽诛杀刘邦,早除祸患。

 

是夜,与张良素有故交的项伯秘密潜入刘邦军中,劝张良连夜潜逃,以免遭受连累。张良即刻密禀刘邦,二人深知此时决不可同项羽起正面冲突,于是张良便想出了个“扬汤止沸”法子,以暂稳住项羽。张良为项伯引见了刘邦,刘邦自知此事成败与否皆系于项伯一身,故而特意以兄长之礼相待,并允诺与其皆为儿女亲家,又坦言自己并无野心和项羽争王座,入关后秋毫无犯,不但将吏民都造册入籍,还好好地把秦宫财物全数封入库中,唯候项王前来接手。项伯听罢思忖良久,神色中仍有犹豫。此时,一直静立于旁的张良忽然出言。

 

“项伯可还惦念楚国先王昌平君?”

 

“自是不敢忘怀。”当年嬴政命李信率兵攻楚,昌平君在秦国韬光养晦多年,终于等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,随即于郢陈起兵反秦,大败李信。然而楚国最终还是难敌大将王翦、蒙武几番猛攻,次年便破了国,昌平君也就此以身殉国。

 

“那么当年昌平君同流沙的交易,可还作数?”张良眼珠一转,算计已在心中前后倒替了好几回。

 

“这……自然作数。”韩国被灭后的第三年,旧都新郑爆发反秦叛乱,嬴政派遣昌平君前去平乱。当时昌平君为了进一步取得嬴政信任,同流沙做了一笔交易——新郑叛乱顺利平定,作为回报,楚国日后要助流沙复国。项伯作为当年盟约的见证人,又怎能出言反悔。

 

“良以流沙现任主人之名,恳请项伯助我——保沛公无虞。沛公先前亲自率兵助我韩军收复失地,是我韩国的恩人。况且,良日后复兴韩国,实在不可少了沛公。”张良诚恳道,同时向项伯施了一个大礼。

 

“子房快快请起。”项伯连忙扶住张良,终于下定决心,“沛公的心意我定会转达给项王。明日,还请沛公早早前去同项王谢罪。”

 

二人妥善送别了项伯,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。得项伯一诺,刘邦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大半。剩下的,就看明天“羊入虎口”之后,能否随机应变、化险为夷了。

 

次日一早,刘邦仅带着百余随从来到楚营,万分谨慎地跟项羽陈明了自己先行入关实属侥幸,莫要听信小人谗言挑拨。项羽见刘邦模样恭谦,不像有异心,细细想来,反倒是自己违背了当初与楚怀王的约定,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愧意。范增却对此半信半疑,私下几番劝谏项羽不可心软。

 

晚间,项羽款留刘邦宴饮,刘邦不便推辞,只好留下。席上只有项羽、项伯、范增、刘邦、张良五人,其余人未得诏令皆不可入内。宴饮之间,范增已经在案下数次举起腰间玉玦,示意项羽速速除掉刘邦。见项羽犹豫不决,范增便招来项庄舞剑,名为助兴,实则包藏杀心。亏得项伯对刘邦几番相护,项庄才未能得手。张良心知久拖必要生变,于是借口离席,出门引樊哙入殿。樊哙性格直爽刚烈,与刘邦又是过命之交,入殿后便不惧生死地对项羽直言,项王今日“欲诛有功之人”,就同那狠厉阴鸷的嬴政无二。项羽闻言心中有愧,良久默不作声。未几,刘邦依照张良先前谋定的计划行事,借如厕之名逃遁,在樊哙、夏侯婴等人的庇护下,顺着郦山脚下的小路逃回了灞上军营。席间,唯留张良一人应对局面。

 

“沛公何故久去不归?”范增最先起疑,朝张良问道。

 

“沛公不胜酒力,此时已经回去了,未能当面告辞实感抱歉,托请良向项王、亚父献上玉璧一对、玉斗一双,以表心意。”张良从容作答,遂命人呈上玉璧、玉壶。

 

项羽面露不豫之色,再度追问道:“先生可否告知,沛公眼下在何处?”

 

“沛公得知项王有意责备,眼下已独自回到军营。”张良依旧面无惧色。

 

范增闻言大怒,“竖子不足与谋!夺项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!”说罢便拔出腰间佩剑,挑碎了刘邦献的玉斗,转而阴鸷地看向张良,“张良先生好胆色,竟敢只身一人留在席上,就不怕项王和我等一怒之下杀了你吗?”

 

“良岂能不怕。项王之勇猛,自是世无其二。”张良嘴里说着害怕,面上却无半点惧色,反倒勾了嘴角浅笑起来,“良今日手无寸铁,项王若想杀我,简直不费吹灰之力。只不过,良深知——项王之贤明,亦是世无其二。”

 

“张良先生果然伶牙俐齿,不愧是沛公身边第一谋士。”范增见张良的胆识气度非凡,不由生出几分敬佩。

 

“亚父过誉了,良不过是徒有一腔孤勇。”张良微微一揖,面露谦逊之色,嘴角笑意却又加深了些许。

 

“三师公不必过谦,当年藏于小圣贤庄时我便省得,您多谋善断,心生九窍。”项羽举起手中酒爵,朝张良一敬,“只是未曾料想到,沛公竟先我一步得您相助。三师公是明眼人,经由今日一事……不知三师公可愿弃暗投明?毕竟,高鸟相良木而栖。”

 

张良回敬项羽一杯,缓声答道:“项王美意,良心领了。只不过沛公倾力助我复韩在先,况且贤臣不事二主……恕良难承项王厚爱,自罚三杯,以表歉意。”

 

项羽对张良的性子清楚得很,心中虽觉可惜,却明白再加拉拢也是无用。同张良饮了几杯,浅叙几番旧事,又询问了一些故友的近况,便放他离开了。

 

……

 

刘邦见张良果真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军营,心中大喜,不顾礼节地直接抱住了张良,“子房,你又救了我一回。幸好你能全身而退,不然我真要愧疚终生……”刘邦语气里满是后怕,攥住张良的手久久不放。

 

“沛公不必如此担忧,我同项王有些旧谊,他不会要我性命的。”张良推了推刘邦,终于跟他隔开一点距离。

 

“纵是你遍结天下英雄,可生逢乱世,战场上尚且无父子,哪还有什么情义能真正作数……而且,我更怕项羽看中你的才能,会强逼你归顺于他啊!”刘邦此时几乎眼泪涟涟,攀着张良的胳膊不肯撒手。

 

“沛公放心,我张狐狸可没那么容易对付,更不会做出临场倒戈的不义之举。”张良安抚道,又往回抽了抽胳膊,“阿季你还不撒手,等下被将领们看到可要闲言碎语了。”

 

“好好。”刘邦知道自己眼下模样叫旁人瞧见了着实不妥,终于松开了张良。

 

……

 

鸿门宴之后,项羽率军入驻咸阳城,终是难以放下心头的国仇家恨,在咸阳城内大肆屠戮秦军,一把火烧了阿旁宫,并杀死了本已请降的子婴。随后,项羽尊楚怀王为“义帝”,自立为“西楚霸王”,并且以高功自居,分封十八位将军为诸侯王。刘邦被封为“汉王”,却只分到个偏僻荒凉的巴蜀,而最为扼要的关中之地,却被分给了三个秦国降将。刘邦心有不甘,却也只好忍气吞声。张良眼看天下再度被分封已成定局,遂决定回到韩地,再事韩王成,以达成重兴“劲韩”雄风的夙愿。刘邦意欲挽留,终是没能留得住去意已决的张良。

 

同年七月,张良送刘邦前往封地,替他想出“明烧栈道”的计策,以抚项羽,打消其疑虑。又劝解刘邦不必灰心,应趁机韬光养晦,等待时机东山再起。

 

初冬,张良再度来到白云山,然而这次见颜路,却是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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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有话说】

张狐狸又妥妥的帅气了一把,孤身一人坐镇鸿门宴,面不改色对阵项伯、项羽、范增,敌方最后甚至起了诱拐之心…哈哈。

只能说这货,多智而近乎妖。

不过狐狸啊狐狸,很快你就蹦跶不起来咯,后面真是,事业艰难,情路坎坷,外加个时时不让狐狸省心的沛公……给你点蜡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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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破灭

 

你可曾有过梦想? 

 

少时苟且偷生、忍辱负重,长大后为之东奔西走、殚智竭虑。不论一路有多艰难都未曾放弃,未曾退缩。二十年,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数字……

 

你可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梦想被狠狠碾碎?

 

你以为终有一日自己能够达成夙愿,重振国风……岂料自己所有的付出——却在旦夕间被人尽数毁灭。

 

……

 

公元前206年夏,刘邦归巴蜀封地,以“明烧栈道、暗度陈仓”之计虚抚项羽。未久,刘邦出兵关中,意欲还定三秦。项羽欲得韩地,责韩王成无军功,废之于彭城。

 

韩王成心灰意冷,张良力劝韩王成同项羽谢罪,请求归还故地以保性命。项羽允,韩王成大喜。范增见疑,称其绝非忠心事项羽,力劝杀之以绝后患。

 

这日正午,张良在殿外焦急等候,韩王成已入殿多时,张良着实忧心。很快,项羽同范增走了出来,独不见韩王成。张良见二人神色不豫,心知此事多半未成,待二人离去,便急急入了大殿。

 

殿内,张良见到了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。

 

房梁上悬着一个人,更准确地说,是一具尸体——韩王成以三尺白绫自尽。

 

蓦地,张良眼前发黑,两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,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剧痛。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倾塌不复存在了……那感觉,真像是将一根根长钉生打入自己骨缝,二十年后,待其同血肉长为一体,再骤然将其同时拔出——疼得发抖,疼得锥心蚀骨。

 

……

 

那日公子非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说,“子房,自今日起,你便是我韩国的申徒。可愿同我一起重振‘劲韩’的雄风?”

 

那日韩都新郑火光滔天,祖父紧紧握住自己的手,几乎用尽平生最后一丝气力告诉自己,“良儿,活下去。为了韩国,活下去。”

 

那日自己满心欢喜地告诉二师兄,韩国有了新王,自己已是韩国“申徒”。那人温柔地对自己说,“子房家中五代相韩,今日你又登上了韩国的丞相之位,终是不负众望。”

 

呵,你可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梦想被人碾碎?

 

……张良委顿地瘫坐在地上,目光空洞,望着韩王成的身体许久不言。待他回神时,却已是泪流满面。

 

往后数日,宫里人再未见到那位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紫衣公子。有人说,他因为国君逝世而一蹶不振了。也有人说,他是在装病,因为不愿意归顺项王再事二主。

 

……

 

同年冬,张良将齐国、梁国的反叛文告呈与项羽,项羽大怒,北上击齐、梁。张良借机逃出彭城,范增派人一路追杀,幸得盖聂、卫庄相助,张良才顺利脱身,遂来到白云山。

 

此时,张良已是身心俱疲,他只想见到颜路,但不幸的是,张良未能得偿所愿。

 

“无繇日前下山时,得知你被困彭城,且遭范增一路追杀,他急得不行,便寻你去了,眼下已不知到了何处。”赤松子对张良坦言相告。

 

“多谢前辈,良这就去寻他。”张良对赤松子揖了一礼,准备立即下山去找颜路。

 

正要告辞,但听赤松子缓声道:“子房,以你之才能,毕生志向不应仅仅拘于复韩、振韩。凤于九天,想要寻得一棵良木,并非难事。难只难在你久未解开的心结上。”

 

“良明白,可是复韩的梦想……已跟随我太久。”张良神色一黯,有些东西早已根植于心,日日夜夜消磨着自己,就像是一种痼疾,医不得。倘若非要即刻医好,恐怕唯有挖心掏肝,换骨植皮。

 

“最初起义反秦时,六国义军即便伤亡惨重,却无一肯向秦朝倒戈,只因灭国之殇早已痛彻身心……可是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再难拔出。试问项羽入关后做的那些事,哪件不是因仇恨而起?唉,苍生何辜……”赤松子捋了捋白髯,有些沉重地说道,“仇恨可以使人清醒,亦能使人昏聩。放眼天下,何人不背负着亡国之恨?子房,唯有看得清明些,方能走得更远。”

 

“多谢前辈教诲,良必谨记于心。”

 

赤松子所言,让张良回忆起那年卫庄在山崖上对自己说的话——放眼天下,哪里还有韩国?哪里又不是韩国呢?如今要谋划的,早已不再是复兴哪一国。谋的应是天下之事,百姓之事。

 

或许,自己是该另做打算了。

 

……

 

日前颜路山下采办粮油,却在酒楼里偶然听人谈论起韩王成的事。

 

韩王成自尽,张良困于彭城数月,终于借项羽出兵北上之机逃脱,却又被范增派出的人一路追杀——颜路越听越胆战心惊。他随赤松子久居山中,少有机会听到时局纷争这些事,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,张良便经历了这么多坎坷。他心慌的厉害,当即就离开了酒楼,并传信告知赤松子自己要去寻张良。

 

不日,颜路通过流沙撒在江湖上的眼线联络到赤练,却得知张良已去了白云山。二人此番阴差阳错,竟是未能相逢。

 

赤练见颜路面色极差,便出言劝慰,“颜二先生不必过于忧心,子房此番有惊无险。项羽北上伐齐,大部分将领都被他带走了,范增手底下也没剩多少精兵,况且有纵横来助,眼下追兵早已被击退,不会再威胁到子房了。”

 

颜路闻言稍稍松了口气,继续向赤练询问张良的事,“多谢赤练姑娘宽慰。姑娘可否同我说说他之前的情况,听说他在彭城大病了一场,此事可当真?”

 

“呃,这件事……我猜,他可能不太想让你知道。”赤练稍作迟疑,正思忖着要不要告诉颜路,见颜路满脸担忧,心中又生不忍,于是坦言道:“子房并非是生了病,而是被范增下了毒。”

 

颜路眉心一紧,下意识地攥住了袖子。

 

赤练知他心忧,连忙继续说了下去,“范增本来希望能将子房收归项羽麾下,奈何子房不从。后来项羽赐死了韩王成,范增见子房伤心得要命,便同项羽说,‘张良这般挂念旧主,难保日后没有异心,绝不可留他做祸患’。不过,项羽念着子房昔日相助之情,不忍杀他。范增那老东西不好直接除掉子房,便对他悄悄下了毒……”

 

赤练抚了抚腕间缠绕的赤色灵蛇,神色里透出些愧疚,低声道:“也怪我,当时我被派去联络流沙的江湖势力救大家脱身,恰巧没在彭城……否则,怎么也不会叫子房中了那臭老头的毒,哼。”

 

“赤练姑娘不必自责。”

 

“还好那臭老头忌惮着项羽会发现,没敢下什么剧毒,而是下了一味慢性毒药,企图让项羽以为是子房自己伤心过度,身体渐渐垮了。”赤练神色稍霁,也亏得自己回来得快,否则张良真要给那老头折磨死了。

 

“不过……子房他确实受苦了,范增给他下的是‘魂梦引’,把他折磨得不轻快。”说到这儿,赤练又颦起眉。

 

“……使人夜夜被噩梦缠绕的‘魂梦引’。”颜路抿着唇角,额上沁了一层薄汗。

 

“唉,没错,子房那段时间……”赤练忽然不忍回忆张良当时的状况。

 

“还请姑娘直言相告。”颜路心里难受极了,却还是请赤练继续说下去。

 

“噩梦每晚都接连而来,一个比一个阴诡瘆人,他每每从梦中惊醒,都是冷汗涟涟,浑身抖如筛糠,连个水杯也端不住。后来他经受不住噩梦折腾,便强撑着精神怎么也不肯入睡,实在困极了才坐着眯上一小会儿,却怕极了黑暗,再不敢熄灯。可是正常人谁能受得了一直不睡觉啊?我回到彭城时,他已经中毒不轻了,精神萎靡得厉害,东西也吃不下,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。”赤练眉头深锁,声音也在微微发颤。

 

“范增那个老混蛋,把所有大夫都给支走了不让子房就医,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……”赤练忽然眼眶发酸,几乎就要哭出来。她和张良自幼便相识,虽然张良小时候是个恶质少年,不光有一脑袋鬼点子,还经常跟自己兄长沆瀣一气联手捉弄宫里的小辈们,赤练经常给他们气得头疼……但后来韩国亡了,兄长也不在了,张良和卫庄,几乎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。

 

颜路垂眸不语,心里却在阵阵绞痛。师弟独自窝在床角、满面痛苦的样子,他几乎不敢去想。那些噩梦……顷刻覆灭的韩国,被火焚尽的小圣贤庄,还有悬梁自尽的韩王成——幕幕锥心。

 

“他呀,唉……一边想着早些来见你,好叫你安心,一边却又担心自己那副模样被你看到,会惹你伤心。病情稍稍有了点起色,就开始拼命吃饭,只求早点摆脱那副骨瘦如柴的吓人模样,即便没胃口也逼着自己往下咽。有次他才吃完饭,一起身就吐了满地,肚子疼得直不起腰。”赤练声音哽咽,又叹道,“真是个傻瓜,非要这样折腾自己,气得我一见面就想骂他,却又、却又骂不出口……”

 

之后,二人又聊了些张良的琐事,赤练便发出密信联络张良,又带颜路乘着白凤的鸟儿同张良碰了面。

 

赤练见良颜二人终于见面,便招呼白凤一同离去,以免打扰他们。

 

“喂,还不走。”赤练瞥了白凤一眼,曼步朝他走来。

 

“哦?我以为你会想留下看好戏。”白凤扬了扬唇,半眯着眼瞧向赤练,故意揶揄道,“也不知今日是谁煽情的要命,才跟颜路说了没几句,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。啧,真是有损她平日的冷艳形象……”

 

“情之一字,你这个鸟人又怎会懂呢。”赤练唇角一勾,抛出一抹轻蔑的笑。

 

“在下确实不懂。哪像你,倾慕某人也快倾慕了二十年,却叫他跟着别人跑了。”白凤毫不客气地回礼。

 

“你……”赤练被戳到痛处,有点恼了,“本姑娘饿了,还不去吃饭么?叫本姑娘饿着就是你白凤的风度么?”

 

“呃。”白凤其实有些无语,但还是故作温谦地答道,“是在下疏忽了,不知赤练姑娘今日想吃些什么?”毕竟,谁先演不下去谁可就输了呢。

 

“本姑娘今日兴致好,想吃些好的。酱烧板鸭、滑炒鸡丝、蜜烤乳鸽、盐酥麻雀……你觉得如何?”赤练媚眼如丝地瞧着白凤。

 

“靠!竟然全是鸟儿!你妹的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!”白凤登时怒了。

 

“啧,你输了。”终于还是破功了吧,哼哼。

 

……

 

冬日的黄昏总是格外安静,山林里听不见鸟鸣,听不见溪水潺潺,亦听不见风穿树叶的沙沙声。眼下这时节几乎已经无人进山,然而某个山洞中却闪动着火光。

 

山洞的火堆旁有两人,一坐一卧,躺着的正枕在另一人的腿上,动作看着十分暧昧。

 

“子房,别动。”颜路低语。

 

“嗯。”张良应声不动,唯有亮亮的眸光在对方脸上来回逡巡。

 

“……又瘦了。”颜路仔仔细细瞧着他的脸,又摸了摸他散开的发。

 

“哪有?”张良连忙抬手在自己脸上按了几下,“明明没瘦啊。”

 

颜路低头吻了吻他的眼,“真的瘦了。”

 

张良眼珠一转,立即出言解释道:“啊,许是在彭城待久了,成天对着范增那个臭老头,还被一堆无聊的士兵看守着哪儿都不许去,搞得我每天都没食欲。而且一路上又被人追杀,逃呀逃的,哪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饭哪。”

 

“唉。”颜路垂眸微叹,心里阵阵发酸,他果然不打算告诉自己实情。

 

“师兄,等回白云山了,你给我做好吃的,好不好嘛?突然好想喝师兄做的百合莲子粥,都两年多没喝到了呢。”张良握住颜路的手,撒娇般的说道。

 

“好。”颜路稍稍掩去面上的薄愁,更为心疼了。想要开口问他经历的那些事,却又舍不得拆穿他完好的伪装。

 

“等回去了,我还想听师兄弹琴,师兄弹出的琴音清美绝尘,而且师兄弹琴的样子也格外好看。”张良舒服地在颜路腿上蹭了蹭。

 

“嗯,弹你最喜欢的《文王操》。”颜路微微阖眼,努力压抑着心里的难受。

 

“师兄,你过的好不好?有没有想我啊……”张良捏捏颜路的手指,想象着这双修长的手在琴上轻抚的样子。

 

“我一切都好,无需挂念。”颜路快要忍受不住了,师弟的语气明明那么温柔,可此刻他却觉得字字句句都像针,狠狠扎进心里。

 

打算一瞒到底么,打算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么……他长大了,愈发成熟懂事了。不想让自己担心,便只肯给自己看好的一面,却将不好的尽数藏起来。可是自己却宁愿他还像从前那样不懂事,受了委屈便扑到自己怀里撒娇,什么心事都同自己说……

 

“师兄没有想我么……”张良故作委屈地看着颜路,嘴巴撅了起来。

 

“怎会不想。”颜路拼命绷着心里的弦,不叫眼泪落下。

 

“才不信。”张良别过头,别扭地轻哼了一声。

 

“子房要怎样才信。”颜路又好笑又心疼,一时五味杂陈。

 

“要——师兄亲我。”张良偷偷斜过眼睛瞧他,神色里带着点狡猾。

 

颜路揽过张良的肩,低头轻吻。张良得意地闭上眼,享受着落在脸上的亲吻。颜路的吻轻而缠绵,从额头到眉心,又温柔地扫过鼻梁,轻啄上脸颊。

 

“不够不够,师兄要吻——这里才行。”张良心里明明欢喜得紧,却故意刁难,嘟着嘴示意颜路快点吻上来。

 

“好。”颜路拢住张良垂曳在自己膝头的长发,深深吻上了他的唇。

 

张良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,勾住颜路脖子,动情回应。芷兰般的气息,桃花似的眉眼,还有春风一样的温暖笑容。他的无繇,正温柔地同自己亲吻。

 

两人几乎吻到气息不稳才终于停下,缱绻地以额相抵。

 

“无繇为什么哭了。”张良小心地抹去颜路眼角溢出的泪珠,心疼地问道。

 

“因为……”颜路眸光微动,话到嘴边却又转了弯,“因为很想你。子房,我很想你。”

 

“嗯,我在这儿呢。”张良心里一阵软,又吻上他唇角,“无繇,我也想你。”

 

颜路努力平复情绪,舔了舔张良的唇,“回来就好。”想吻他,想抱住他便不再放开,想在他难受的时候陪着守着……而不是只能在千里外无助地等他回来。

 

“无繇这是在邀请我么。”师兄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勾人么,惹得人心痒。张良心中暗念,轻轻抽走颜路束发的玉簪,一头青丝垂落肩头,张良把脸埋进他的青丝中深嗅。半晌,柔声道出一句,“好香。”

 

颜路眨眨眼,眼角飞上一抹红晕。

 

“无繇,陪我。”张良稍稍支起身子,双臂环住颜路的腰。

 

“好。”

 

冬夜如墨,天地间,唯有白雪簌然飘落。静谧山林里,谁垂眸,轻唤良人之名,声声入情,为这雪夜平添了几分旖旎春色。

 

此刻比两相温存更动人的,是绵长的深吻,和无止境的相拥。二人皆沉浸在溺人的柔情里良久无言,直到火堆渐渐熄了,洞内沉入一片黑暗……

 

“子房,我去把火堆重新点起来。”

 

“不用。”

 

“你不是怕黑……”

 

“哪有。”

 

“不用再瞒我,我已经都知道了。”

 

“……真的不怕,有你在,便不怕。”

 

“睡吧,今夜会有个好梦的。”

 

“一定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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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有话说】

这章粗线了赤练。一直觉得练练是个看似冷艳,但内心特别暖的姑娘。之前无双废了,她特别不舍,一直回头看无双,后来端木蓉昏迷不醒,她又主动提供蛇毒。很喜欢练练酱紫的姑娘。有风骨,有气场,强势起来不输男人,但是也可以柔情似水,暖的叫人心疼。

练练vs凤殿的斗嘴戏感觉凤殿跟她打嘴炮就没赢过呢,哈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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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忘归心 (7-9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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