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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良颜】坐忘归心(1-3)原著历史向

这是一个异地恋的故事。

中篇。原著历史向,甜虐,HE。背景是BC210-BC201(秦末起义-楚汉相争)。正文清水,番外www...

主cp良颜

主要出场人物还有:刘邦、张不疑、陈平、赤松子、赤练、韩非等。

友情提示:内有一盘盘血狐狸...


这文采用倒叙手法,一开头写了九年后两人的情形,然后又从分别的第一年开始讲述咯,会按照时间顺序一年一年虐下去,中间会插叙一些陈年回忆。最后要再回到开头的时间结点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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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云泥

 

汉六年二月(公元前202年),叱咤风云的汉王刘邦于汜水之阳行登基大典,定国号为“汉”。同年五月定都洛阳,复听取娄敬、张良谏言,迁都关中长安,取“长治久安”之意。汉王朝自此开基肇始,天下大势终得初定。

 

汉帝刘邦与初识张良于乡野揭竿时,二人谈时论势,便觉志同道合,相见恨晚。张良随帝南征北伐,几番出智计奇谋,救人事于危局,挽狂澜于既倒,颇为帝器重。后及论功行赏,按级班爵,帝唯特许张良一人可自择齐地三万户而封,且封地数目位列侯之首。张良不忍驳其美意,谦请仅承留地万户,帝遂赐其爵名“留侯”。张良遂贤名满天下,再次成为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美谈……

 

越明年,十月金秋。白云山层林尽染,北山遍野的红枫似火如烈,仿佛要烧漫整片碧空。这白云山峰高谷幽,且终年云缭雾绕,故鲜有人进山。更有传言说,道家天宗赤松子前辈并未在当年的门派之争中仙逝,而是禅隐于此处。

 

白云山陡峭的崖壁上有个极为隐蔽的石洞,传闻那便是道家修仙悟道之地。洞内幽深,更生有天然晶石时时散发出极阴极寒之气。入此洞求仙问道之人若不能抛开杂念、忘却俗事,做不到心止如水、清净无求,便无法集中精力抵挡阴寒。久遭寒气侵袭,轻则周身僵乏无力,重则功力修为损减,甚至可能会因此丧命。故而敢进此洞修仙悟道之人,必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坚定心智。

 

此时洞内石床上静坐着一名白衣男子,那人正阖眸冥思,长发散落肩头,面容如冰似雪,眼睫上亦凝着一层薄薄的冰花。

 

滴答……

 

洞壁倒悬的晶石上垂落了水珠,打破一室寂静。

 

静坐之人缓缓睁眼,望向透出微光的洞口。许久,但闻那人以清冷的声音低语道,“天得一以清;地得一以宁;神得一以灵;谷得一以盈;万物得一以生;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……”

 

言罢,那人忽而垂眸,从怀中掏出一枚系着紫穗的白玉佩,轻轻抚摸,“九年了,缘何,我终不能得一而忘……”

 

这一年,是颜路入道的第九年。入道、悟道,终是无法得道;清虚、自守,仍是未能坐忘……

 

 

 

二、舍得

 

九年前,正值天下反秦大幕拉开之伊始。

 

七月,陈胜吴广于大泽乡起义,挑起反秦头一竿。六国贵族旧势力依照先时约定,随即呼应起势,各地反秦武装一时风起云涌。同年,刘邦起义于沛县,联合民众势力略定周边郡县。攻丰地不破,辗转留地,欲投楚假王景驹,借军攻丰。途遇张良,二人一见如故,言谈甚欢,良遂弃其投奔景驹之念,转归刘邦麾下……

 

张良回到平日所居的林间小院已至黄昏时分,天际云霞向晚,林中飞鸟相与而归,屋内袅袅飘出的饭菜香气令他心头一暖。

 

“我回来了。”张良推开灶房的门,便见颜路正忙着往碗里盛粥,锅里则是刚刚炒好的菜肴,还冒着腾腾热气。

 

张良抬袖,拨开缭绕在两人间的热气,看清颜路温润如玉的面庞。那人久待在灶前忙碌,双颊烘得微红,额角也沁着丝薄汗,面上却无半点厌色,仍是一派清明温厚,仿佛自己手头所做的,同抚琴、对弈等闲雅事并无不同。

 

那双好看的眸子忽而转向自己,仔细地打量了一番,“嗯,适才你一进院子我便听见了。”

 

“哦?师兄何时学会了‘跫音辨人’的神技?我怎么都不知道呢。”张良今日心情颇好,禁不住想拿他打趣一番。

 

“你呀,每每回来一进院子,步子都变得轻快得很,脚下跟生了风似的,就差蹦跳起来了,我哪能听不出是你呢……”颜路浅笑,继续说道,“都多大的人了,怎么有时候还跟个孩子似的……若是叫旁人看见,怕是要减损张三先生‘儒雅公子’的美名了。”

 

张良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宠溺,觉得满心甜蜜。接过颜路手里的碗搁在灶台上,从身后轻揽住他的腰,脑袋枕上他肩头。“嘻,小良儿自打见到你便是如此了,可师兄还不是一样喜欢?”

 

“子房别闹。该吃饭了,待会儿菜又要凉了。”颜路轻嗔几句,却并未推开身后的人。

 

“好想你。”张良凑近颜路脖子,飞快地在他腮边落下一枚轻吻。

 

 “不过三两天未见。”听得张良声音软糯地道出这三个字,颜路心里融暖成一片丽色,回过头便对上他温情缱绻的模样。

 

“还是想,时时都想。”张良微微收紧双臂,心满意足地揽着怀中人。

 

二人温存了一小会儿便进屋吃饭去了。饭后,二人于庭下对弈,张良便同颜路讲述外出这些天的际遇,提到偶遇刘邦的经历时,他禁不住露出快意的笑来。

 

“……同刘邦兄经此一番畅谈,我见他对时势的见地颇为通透,且又与我志趣相投。啧,时不我待,故而我便弃了投景驹的念头,着意跟随他。师兄,你觉得如何?”张良洋洋洒洒地将自己和刘邦谈论的内容告诉了颜路。

 

他生性多智多谋,且又出身于朝局诡谲的韩国,加之经历了少小离乡的颠沛、国破家亡的伤痛,平日里其实极少会对谁全然信任。但是颜路不同,张良觉得自己可以毫无保留地向他坦诚心中的想法。即便是当年暗地里助墨家反秦,他也未对颜路隐瞒分毫。大抵因为深信不疑,所以从来不必设防。

 

“能让子房大加赞赏,必是非凡的人物,而且更难得的是那这位刘邦兄颇有宏图大志,又对你礼待有加……良禽择木而栖,子房当机立断转投他麾下,甚好。”颜路见师弟满面欢悦,也不禁替他高兴,但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偏生出几丝薄愁,大约因为已经预料到不久后的分别……

 

“……身处仓皇乱世,既然避无可避、逃无可逃,与其挣扎,不如从容以对,就在这风云际会的时局里斡旋搅弄一番。”言及此处,张良颇为激动,执棋子的右手下意识地捏紧。再观面前这盘棋局,黑子与白子纵横相持,看似静水无澜,却处处藏蛰变数,正如眼下的时局一般暗流潜涌。

 

“准备什么时候去?”颜路忽而问道。离别之事,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,与其看着他为难,倒不如自己先出言表态。

 

“师兄……”张良抬眸看向颜路,语气中带着几分游移不定,“你不和我一起走吗……”

 

“不了。”颜路垂眸不看他,低语道:“子房,我注定无法……亲眼见着兵戈铁刃血染山河,即便是为了反秦复国……我也……”

 

张良的神色转瞬便黯淡了下去,他晓得自己如此相邀触到了颜路那段最不愿提及的过往。以往他也曾几番好奇,师兄那样清淡温柔的性子究竟从何而来。那个人不但才华敛得一丝不露,而且不问俗尘、不惹纷争,平日爱做之事便是习医术、抚素琴、参读《易经》……想想掌门师兄的性子,再想想曾在韩国搅弄时局的韩非兄,以及他的师弟秦相李斯……张良觉得颜路怎么看都不像是儒家教出来的。后来张良又从伏念那里听来了只言片语,再加上几次提及赵国、长平之战时颜路的非常反应,他多少猜出了一些:他的师兄,恐怕也是同自己一样的亡国之人罢。只是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经历,才会造就出今日这般无争无求的颜路。

 

张良知道再多劝说也是无用,他师兄是不愿再去沾染俗世风尘了。张良心里有些失落,他和颜路自小圣贤庄被毁后一别便是三载,联合刺秦行动时终得重逢,之后便一直朝夕相伴至今,想来也有一年多了。他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相伴,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要分别……

 

两人皆知分别已成定局,垂眸相对,良久默不作声。

 

“……子房,去做你该做的事吧。虽然不能陪你同去,但我会时时念着你,等你回来。”颜路别过眼,不忍再去看他脸上颓然的神色,只怕再多看一眼,便无法狠下心来告别。

 

 “可我舍不得。”张良听罢,面上更显一抹痛色,目光停留在颜路扣住案沿发白的指尖上,喃喃重复道:“我舍不得……我怕……”怕今日一别,又将是相会无期。

 

颜路闻言喉头一哽,眼角酸得几乎要落泪,再也不能狠心见他这般难过,于是起身坐到他身边。才一坐下,肩头便被张良扳住,一张委屈至极的小脸忽然凑进自己怀里轻蹭。

 

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呐,最不喜欢离别。颜路搂住他,默默想着。

 

张良把头埋在他怀里,听着他胸膛声声心跳,这才稍觉踏实。

 

“无繇。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“一定要等我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再多动情的话语也不及一句“我等你回来”,即便这等待的期限——我不敢说,你亦不敢问。

 

五日后的清晨,张良一醒来便察觉到身边空空的,颜路已不在了。他心中一慌,忙不迭起身,披头散发,连外衣也未穿。来到案前便见一段平摊的薄绢,上面写着灵秀飘逸的几行字:

 

“子房

 

近日你我皆忧虑颇多,我深知你不舍离去,然这般拖沓终是无益。日前赤松子前辈曾云游至此处,问我是否愿随他入道家天宗修习医术、易理。我承其美意,这便同他四方游历去了,莫挂心。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罢,意气风发的子房无需为红尘所绊。军中努力餐饭,秋深勿忘加衣。毋念,见字如面。

 

无繇”

 

读至最后一行,张良满面已尽是颓然,握着薄绢的手指亦在微微发颤。他一下子跌坐在案前,好似气力全失。

 

“无繇……你真就这般绝情么。”张良心知肚明,他此番离去实是不忍再见到自己为难,但这一瞬的心痛几乎令他神失而智昏,禁不住责怪起那人的不告而别。

 

分别的话即便说的再动听,终是惹人伤心。薄绢上的话明明极尽温柔,可叫张良读来,却字字诛心。即便如此,却还是止不住反复去读,好似再多读几遍,便能读出那人落墨时竭力藏住的犹豫和软弱……

 

“呵,这便是你的心意么……你这一走,再舍不得也只好舍了。”

 

张良回到床边,见矮几上整齐叠放着一套冬衣,做工算不上精良,但针脚细密整齐。将衣裳小心地穿上,大小分毫不差,料子厚实,那纹样还是上回同颜路一起进城时选的。

 

张良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形。那日和颜路进了城里的制衣铺子,他故意说瞧不上那家裁缝的手艺,非要买布料回去叫颜路给自己缝冬衣。颜路为难,说自己只会做点缝补的活儿,不会裁剪衣裳。张良便以为这事便没了下文,谁想时隔一月有余,自己真穿上了师兄做的衣裳。想来是他背着自己去学了些女红,硬是将这冬衣给做了出来,且做得颇不差,恐怕费了不少心神……

 

张良穿着这套再合身不过的冬衣,微微一叹,“你终归还是给我做了这件冬衣,只是……未及我穿上给你看,你便走了。”

 

在二人朝夕相处的林间小屋耽了许久,张良终于缓过神来,面上亦恢复平日惯有的从容。

 

“是时候去施展一番抱负了。”张良阔步走出小院,回头一顾,复又露出狐狸般慧黠的笑,调皮地学着那人的模样自言自语道,“子房,可不要让师兄失望哟。”

 

定不会让你失望的。那人温润的面容似乎就在眼前,触手可及……

 

 

 

三、温存

 

第二年深秋,颜路随赤松子回到了白云山。

 

这日,颜路靠在庭中树下,正专心研读手中的《易经》。卜卦占蓍的基本方法颜路早已掌握,只是在易理解卦上未得精要,近日经由赤松子指点,他心中似乎豁然开朗,故而更为精心求知,时时都拿着几卷书简琢磨。

 

“无繇。”一身仙风道骨的青袍老者轻捻着白髯,缓声开口。

 

“赤松子前辈。”颜路连忙揖了一礼,方才太专注于书简,竟没注意赤松子已不知何时来到身旁。“不知前辈今日卜卦所得为何?”

 

这一年里,颜路跟随赤松子四处游历,多数时候都在山野林间断识风物、辨尝百草,偶尔遇上因战乱而受伤的人便出手一救。颜路除却医术更为精湛,在易理上也大有进益。赤松子近来每日都会卜上一卦,同颜路讲说所卜之卦作何解读,偶尔也传授他一些占星、风水之术。

 

颜路起初还对自己的不告而别甚为介怀,后来日日研习道家五术,心境愈发沉静清虚,便想明白了自己与他分别乃是既定,其实当时离不离开并不会左右这个结果。这大抵便是劫,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情劫,左右躲不过的。倒不若泰然处之,待看最后究竟能得出个怎样的结果罢……不过劫数归劫数,泰然归泰然,颜路对张良还是颇为记挂的,只是远隔千山万水,真不知道那人此时身在何处,可有好好照顾自己……

 

“今日有故人来访。”赤松子抬头望了望,天高云淡,山中皆是一派清秋气象。

 

“前辈的故人?”赤松子的话打断了颜路的思绪。 

 

“非也。”赤松子一摆手中拂尘,忽而露出神秘的笑,又转身回了屋里。

 

“我的故人?”颜路面上闪过一丝惊讶,自己的故人……伏念师兄吗?自数年前小圣贤庄大火后,便再未与他谋面,想来他一直忙碌于光复儒家。前些年倒是听人说,他和道家天宗的晓梦大师有些往来,近年则杳无音讯了。盖聂和卫庄?他二人此时应在鬼谷,要么就在浪迹江湖,捎带这做些不留名的义事,天下局势这么乱,他们恐怕也没功夫来找自己。墨家人就更不可能,自刺秦一别便极少联络了。那又会是谁呢……

 

“师兄……”

 

颜路不敢想会是那个人。太过思念,便始终觉着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可这一转头,却看见了自己在记忆里反复描摹的那张脸,听见了那人熟悉的声音。

 

颜路一时恍惚,想不通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师弟怎会忽然出现在眼前,莫不是自己在白日发梦……

 

直到被那人抱了个满怀,颜路才稍稍回神,犹不信似的道了一句,“子房?”

 

张良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难抑心中翻涌的情绪,双臂越收越紧。颜路无言地承受着紧勒在身上的疼,忽而觉得连疼痛都是甜的,至少证明了那个人真的在自己身边……

 

这一年,张良随刘邦投奔项梁,共同拥立楚怀王之后熊心为楚王。张良随后向项梁提议立韩王,并举荐韩国后裔中最具贤能的横阳君韩成。项梁应允,继而立张良为韩国“司徒”,以尽心辅佐韩王收复韩地。至此,张良终于算是初步实现了自己“复国”的理想。张良心中无比欣喜,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颜路,便同韩王告假三日,来到了白云山。

 

张良一路上快马加鞭不停地赶,心中急急又惶惶,恨不能肋下生双翼,立即飞到颜路面前。总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他说,告诉他自己这一年夜夜辗转难耐的思念。可真正见到时,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,唯有发狠地抱紧他,心里才勉强得到一丝慰藉。

 

“子房,久别一年,你……一切可还安好。”颜路声音颤抖,平日里那副寡淡无波的模样早不知抛到哪儿去了。

 

“不好。夜夜不得安眠。”张良稍稍松开双臂,同颜路对视,眼里似有道不尽的委屈。

 

颜路闻言心中一痛,手指覆上他清瘦的脸慢慢抚摸。方才一下被抱住,未顾得上看看他,此时细瞧去,才发现他神情疲惫,眼中布满血丝。“可是因为军中战事吃紧,夜夜都要枕戈待旦么……”

 

“因为想你,彻夜难寐。”张良苦着脸,一双狐狸眼巴巴地看着他,模样可怜极了。

 

“子房你呀……”颜路心疼得紧,嗔怪的话都到了嘴边,却终是说不出口。“快随我去屋里歇息吧。”

 

张良给颜路拉着进了卧房,老老实实地躺到床上,又盖好被子。颜路取出抚琴时用的香炉,焚了一味安神助眠的香,这才回到床边陪着,手里拿着浸了热水的帕子为他擦脸。

 

张良忽然捉着他的手,认真道:“师兄,我们拥立了新韩王,我现在是韩国的‘申徒’了。”言毕,扬了扬唇角,面上露出道不尽的欢悦神色。

 

 “子房家中五代相韩,今日你又登上了韩国的丞相之位,终是不负众望。”颜路打心底替他高兴,低头在他额际落下温柔一吻,“辛苦了。”

 

打从第一天见到张良,自己便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将来必有一番作为。当年师尊将他带回桑海,自己和师兄皆被唤去相迎。那时的张良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,神情中却藏着不符合年纪的坚毅与老成,一双眸子闪着几分灵动慧黠,一看就是个极为聪颖的少年。

 

自己始终觉得他身上似乎有种非同寻常的气质,说不清,道不明。少年当时从新郑一路颠沛,常常食不果腹,辗转至桑海时已是瘦骨嶙峋,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得不轻。替他处理伤口时,他却死咬牙关,不肯喊出一声疼。饭桌上亦是礼数周全,从未见过他狼吞虎咽。言谈举止间,更透着几分难掩的从容贵气。他穿来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,他换了新衣却不肯丢掉旧裳,而是偷偷将衣物仔细埋了,堆出个坟头。问他,他却只答,故国已亡,旧时的少年人已死,活着的,只有背负着国仇家恨的张良,是为了“复韩”而生的张良。自己心疼他的遭遇,却不敢对他生出半点怜悯,因为知道要强的师弟最不喜欢受人同情。

 

起初,师尊忧心他初来乍到难免不适应,便叫自己对其多加照顾。白日里,自己仔细打点他的吃穿用度。夜里,便到他房中为他掖掖被角,却偶然发现他常常蒙着被子低声抽泣。自己着实不知该如何安慰,便在他房中焚上一味安神的香,隔着被子轻抚他的背。每每这般安慰,他便很快止住哭泣,抹干脸上泪痕,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,用颇为老成的口气对自己道一句“多谢”,转而又撅着嘴命令自己不许告诉别人,待自己重重点头,他便又露出小孩子该有的单纯笑容……

 

后来,少年慢慢适应了,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了。不,应该说是渐渐淘气起来了,管教时还总能把自己干的“好事”分辩得头头是道,惹得掌门师兄终日头疼不已。不过这个顽劣少年比较听自己的话,故而最后,看着他便成了自己不可推卸的天职……

 

颜路默默回想以前的事,凝眸看着张良,记忆里的少年与眼前之人终于慢慢重合。为了复韩而生的少年,转眼已长成了清雅君子,也终归达成心愿。

 

“师兄在想什么呢,神情这般专注。”张良对上颜路一双剪水般的眸子,想要解读出他温柔目光里的万千思绪。

 

“在想子房小时候的事。”颜路摩挲着他光滑的脸颊,温声作答。

 

“师兄不会又在想我从前干的那些坏事吧。”张良嘴角一斜,扯出个狐狸般的笑来。

 

“嗯,子房以前干的坏事我可都记着呢。”颜路轻笑。

 

“啊?快和我说说,我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有那么淘气。”张良一脸纯良无害地望向他。

 

“子房记不记得半夜去鸡窝里偷摸了鸡蛋,准备拿去煮了垫肚的事?后来你被巡夜的大师兄发现,说要罚你抄颂《国语》一百遍。结果你一脸无辜地和他说,不是要偷吃,而是觉着母鸡妈妈孵蛋太辛苦,想要帮它分担,所以掏了鸡蛋准备带回被窝里孵。”颜路说完不禁笑起来,抬手在一鼻梁上轻刮了一下,眼里满是宠溺。

 

“哎呀呀,师兄怎么连这种事儿都记得,真是羞煞我了。”张良以手捂面,故作羞赧,面上却没半分愧色,一双狐狸眼反倒狡猾地瞧着颜路。

 

“你呀,三天不打,就要上房揭瓦。”颜路见师弟这副顽皮模样,觉得好气又好笑。

 

“你可舍不得真打我哟,无繇~”张良嘴角一弯,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手,满脸尽是得意神色。

 

“哎,拿你没办法。以前没办法,现在也还是一样啊。”颜路摊手,语气既无奈又宠溺,“莫要闹了,好好歇歇,方才见你累极了,一路上很辛苦吧。”

 

“嗯,急着来见你。师兄,你过得好不好,有没有想我……”张良说着靠近颜路,把头枕上他大腿,仰头看着他。

 

“我一切都好,子房莫要记挂。”颜路抚了抚他垂落的头发,又替他取下发带,好让他枕得更舒服些。“子房,我很想你。”

 

张良眨眨眼,再度凝住颜路温柔的眼眸。他着实累极了,直想昏沉睡去,可师兄清润的面容又叫他移不开眼,只好强撑精神睁眼望着。

 

“子房,你眼里满是血丝,快睡吧。”

 

“舍不得阖眼。无繇,想再多看你一会儿。”真怕一阖眼,你我之间便又会隔了万水千山……

 

“傻瓜。”颜路轻轻抬手,疼惜地覆上他的眼,“睡吧,我在这儿陪着你。”

 

张良终是不再挣扎,头脑也愈发昏沉,入睡前却不忘紧紧攀住颜路的手,好似怕极了他会再度一声不响地离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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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忘归心(4-6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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